2009-6-2 19:32

痣

　　县委书记何香久做梦也不会想到，他刚刚调来这个县还不到半个月，变胡里
胡涂地做为癌症嫌疑患者住进了医院，

　　幸亏" 嫌疑" 两个字象两根柱子般支撑着他的腰杆，何久香才没有吓的倒下
来，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速，又那么富有戏剧性，使这个平日以沉稳
著称的县委书记，浑身血液差点倒灌心脏。

　　那是前一个星期日的上午，高书记去公共浴池洗澡。他刚调到这个县，原以
为没有多少人认识他的，没想到一走进浴室，立刻围拢了许多人与他握手寒暄。
他赤条条地站在那里，脸上不由得阵阵发热。正难为情，一个大汉分开众人，挤
上前来道：" 高书记，你来晚拉。池里水已经浑了，来，给我到后面去，那里有
刚放进去的清水。"

　　不由分说，拖起何久香的胳膊就走，这一下，算把围解了，何久香从心里感
激这个大汉。

　　泡在浴室里，两人山南地北聊天。何久香这才知道，这个大汉叫徐三，是县
医院的副院长。副院长很健谈，又很热情，非要给何久香搓背不可。何久香不好
拒绝，只好提出条件，必须两个人互相合作。

　　徐三搓背技术很是高超，又利索，又轻柔，毛巾绞得恰到好处，好象不是一
个县医院的副院长，倒很像个熟练的搓澡工。

　　突然，搓背的手停了下来，何久香本能的" 晤" 了一声。副院长惊奇的问：
" 高书记。你背上这个疣状痣，长了多长时间了？" 什么？何久香问" 那，这里，
一颗黑色的痣。哦，看我多糊涂，你自己看不见嘛，恩，这痣……听话音，怪严
重的。

　　没什么的，一颗痣嘛，也许是生下来就带着呢。何久香很坦然。不要小看一
颗痣，尤其是这种疣状的痣。可能…。算了没什么……

　　这样副院长又还使把毛巾绞好在何久香的背上使劲搓起来。搓完背，副院长
推说自己天天洗一次热水澡，用不着再给他搓了，于是和书记一起出了浴室。在
换衣服的时候，他又指点何久香趴在不板上，给他做了一番按摩，来消除疲劳。

　　这一次澡洗得好舒服。何久香回到家，美美的睡了一觉。下午，刚要去机关，
突然，县办公室主任老李带着一群白大褂闯进了院子。

　　带头的大汉摘下口罩，原来是徐三，何久香好不诧异。没容他发问，副院长
便慢理条斯的说：" 何书记，是这样的，你的那颗痣，我们认为，还是去医院检
查一下比较妥当。" 原来如此，何久香哈哈大笑起来，不就是一颗痣嘛。没什么
大不了的。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还是检查一下才好。一些细微的病灶，常常是某些病症的先兆，麻痹大意不
得，副院长很委婉但是又很坚定地提醒着书记。

　　" 不，不需要的检查，我壮的像头牛，一天吃得上一斤八两米，什么病也不
会缠我的。人说当医生的免不了大惊小怪，这回何久香算是领教了。

　　办公室主任老李沉不住气了：" 何书记，医院已经专门召开了党支委会，成
立了医疗小组，治疗方案也确定了，你就去检查下嘛~. "为了一颗痣我去住院…
……你存心闹我笑话？何久香很是固执。" 不，人说这种疣状痣是癌的信号……
…！！老李觉得自己失了口，想收回，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幸亏徐三机灵，忙接
过去说：" 只能说有某种嫌疑，检查一下，你不就更放心了？"

　　县委书记的爱人差点吓昏过去，不由分说，便与老李，徐三等人推着何久香
上了停在门外的面包车。到了医院，何久香看见一间精心不止的病房早已经等着
他了。

　　病房在住院部西头，幽雅而安静。窗外是盛开着鲜花的花坛，不断有阵阵香
气从外面扑进屋来。这里没有一般病室特有的药味和消毒水味，有的只是淡淡的
花香。

　　病床是从宾馆搬来的" 席梦思" ，床头柜上，摆着精巧的花插，别致的伞罩
台灯。虽然天气还不是很热，但一太立体空调却已经摆在对面的案头。

　　县委实际吃惊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真不敢相信这竟会是他的病房。然而，
他压根不知道，为了给他创造这个安静的环境，整个楼道都已经封锁，病人只好
从院外的小道上出入，绕了个大圈。他也不知道，半个病区的所有病员都已经被
转进防震说搭的临时大棚里去了。以及那些空下来的病房早就做为他的医疗班专
用办公室和他的" 探视接待处".一切都安置妥当，徐三亲自带领医疗小组的医生
来会诊了。七八人的一支队伍，都是全县的尖子医生，有内科的，外科的，皮肤
科的，神经科的………

　　紧接着是各种有关的和无关的检查：血压，脉搏，体温，体重，大便，乃至
淋巴结，血小板，胆固醇，肝功…等。特别是对那颗神秘的疣状痣，大家更是绞
尽了脑汁，它的形状和色素，角质和乳头体，都成了争论的焦点。论战双方博引
旁证，从《皇帝素问》到《皮肤史学》，从《外科正宗》到《肿瘤临症》。

　　经过光谱检查切片，最后，搬来了医学院的知名教授和肿瘤医院的高级专家，
三堂会诊，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一颗极其普通极其平常的痣。它的至癌可能性在百分之零以下的以下。

　　一场虚惊顷刻烟消云散。多少人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医生们终于长
长地作了一次深呼吸，然后由副院长徐三带领，高高兴兴的欢送县委书记何久香
出院。

　　最愉快的要算是县委书记何久香本人了。住院一个星期，一颗心吊在喉咙上
一般，等这颗心恢复了正常的心律之后，他才意识到着个世界对他是多么重要。
然而，他并不知道，因为这颗平常的不能在平常的痣所引起的虚惊所付出的代价
却是无法衡量的。

　　出院后不久，县委书记何久香就收到了由省检察院传来的一封控告信，信上
说：在何久香住院的同时，同县龙堂大队的一个开电磨的妇女被电击负伤，送到
县医院抢救。但是全院医生都在为县委书记何久香奔忙，这个社员被丢在楼道里
无人理睬，家属和送病人的队干部苦苦哀求，才有一个护士给她打了两针。结果
这个社员没等到转院便死去了。

　　何久香像挨了迎头一棒，那种自我庆幸的心理立刻被一种复杂的感情所代替
了。他愤怒，内疚，他想喊叫，他想骂人。他隐隐觉得自己背上的那颗并不致命
的痣突然间生出了可怕的癌细胞，在吞噬着他的肌体。割除它，靠医生是不行的，
这把手术刀要他自己来拿。

　　可是，他又有多少胆量和勇气来拿这把手术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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