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xpipi007 2008-7-28 19:56
衣锦还乡
很多人都有衣锦还乡的愿望，我也是。所谓“衣锦”，有时并不仅仅指富贵功名。
我有一个童年玩伴，明艳泼辣的女孩子。她的外婆家在我们村，小时候她总是待在外
婆家。她比我大两岁，很是活泼野蛮，我完全不是对手。记得三四岁的时候她总是欺负我
，弄坏我的好几把玩具手枪，拔掉我家门前种的韭菜，我就只会哭着回去告诉妈妈，然后
再被妈妈骂。后来我们渐渐长大，稍稍脱离了蒙昧时期全然的自私蛮横，开始建立起革命
友谊。暑假里她带着我四处晃荡，田野，河流，水库，桥洞，公路，青天白日，仿佛空无
一人。我们一路偷摘路边果树上的水果吃，通常是我替她望风，由她来动手。那些桃子、
梨、番茄，记忆里都是涩涩的滋味，可我们那么得意，想象自己是在山林里赶路逍遥自乐
的旅人。村里和我同龄的女孩子不多，有时礼拜天大家在一起跳皮筋、躲猫猫、玩过家家
，她总是最活跃的一个，还老是搞恶作剧，把自己的臭袜子脱下来扔到那个最文静端谨的
女孩身上，惹得人家直叫嚷厌恶得很。而我那时候沉迷于武侠小说，觉得她那么的潇洒不
羁、生气勃勃，在这些人中，我最喜欢她。
我上初中的时候，她的外公去世了，她和两个舅舅家并不亲厚，从此就很少再来。她
初中毕业后进了一间技校，我们很少见面。后来突然有一天，我在学校的时候，有一个同
学交给我一封信，打开来居然是她写的。那封信经过好几层传递辗转到达我手中。她在信
里说了一些她的近况，并且附上了她的电话号码，让我有机会可以打给她。那时我家还没
有安电话，那个号码我始终没有拨过。
大约是高二的时候，有一次我放月假回家，妈妈说起她，说她的父亲出车祸去世了。
后来陆陆续续听到她的消息，她母亲得了癌症，好像是和她外公一样的病，大约有些遗传
因素；她弟弟还在上初中，接受了我们当地一个有名企业家的助学捐款，还上了报纸；然
后是，她结婚了，找了一个从外地过来打工的人，住在她家，和她一起照顾母亲，她还生
了一个男孩子。
我始终没有再见过她，一切都只是听说。最后是我这次回家，听说她的母亲终于在两
个月前去世了。
我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她，我们坐在她外婆家门前的长凳上。我照例跟她讲些学校
里的事情。那时候离子烫还刚刚流行，她给我看她烫得乌黑光亮的长发，然后叽叽喳喳地
说烫头发的时间多么的长，她当时憋着尿多么的难受。似乎那一天阳光很好，她的头发光
泽很美，我们凑在一起看一本她带来的言情小说。印象中，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将
近十年前的事了。
这十年当中，她经历过生命里多少沉重惨痛的变故，早已变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完完
全全的大人。而我仍和当年一样，在学校里读书，放暑假回家，还是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照顾和责骂的小孩子。
她的家，离我家并不是太远。虽然我不认识，但是要摸过去也并不难。然而我一直没
有去看她。我期待着一次衣锦还乡，所谓“衣锦”，当然并不仅仅指富贵功名。我不知道
还要用多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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