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ppyend1900 2020-4-20 20:32
新人cs
那女子在半山腰喊你:星期一。她把整座山喊成了大教堂。夜从山脚下升起,她怕你迷路,但你走路无关光与暗,她刚认识你还不了解这些。
我原本想写一本《阿炳传》,就到了无锡,想找找他的痕迹。我从“八佰伴”一直走到“南禅寺”门口,这里整个变成了国际化大都市,阿炳连同他那个旧社会按时关闭的老城门,早已沉入地下。
我在无锡长途汽车站徘徊了一会儿,上了一辆开往安徽的大巴车,中途路过宣城。这地名在唐诗里见到过,那就下车看看。城区无精打采的,老不老新不新,没啥诗意。听说敬亭山也在此,坐上三轮车,直追李白后尘上敬亭山。
时近黄昏,很多吃饱了消食的人,往山上溜达。我随大溜儿登上一级级台阶,越走台阶越多,人渐渐少了。有一个念佛的居士,一声声“阿弥陀佛”,从后面赶上来,他问我,去哪儿?天快黑了。
我随口问,山上有住处吗?
半山腰有个茶室,旅游旺季时好像可住宿,他说可带我去看看,现在还开着不。
又上了百八十级台阶,两边的蟋蟀叫起来,山气凉丝丝地从脚底涌起。他说,到了,亮灯的地方就是。
茶室女主人操着一口南方普通话,声音很好听。女主人解释,现在是淡季,服务员都下山了,只留下她看店,还有个打扫卫生的大姐,白天上来做饭清扫。看你不像坏人,眼睛看不见怪不方便的,就留下来住吧,每天二十块,吃饭嘛,一起,多加个碗筷,不用算钱了。我连声感谢。
她带我来到院子里一间大木屋前,门槛很高,像是一间老房子,走在里面脚步声“咚咚”响,还有点回音。外面一大间好像是个仓库,里面有个小屋,是我住的地方,房间里散发着老木头的沉香味。她给我铺好床,点上蚊香,告诉我床头纱窗外有一大片竹林,早起空气挺好的。说罢,带上门走了。躺在床上,我琢磨,这姑娘胆子挺大的,平常一个人敢住在山上。
白天一路坐车爬山,这时困劲儿上来了,“咣当”一下就睡过去了。等到听见有人敲门喊,小周起了,吃早饭。恍惚间,我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闻到清晨的竹叶香,随手摸到雕花的木床栏,想起来了,我在敬亭山上,马上一骨碌爬起,昨晚太累了,没脱衣服。小晴又叫了几声,昨晚我们已经互通了姓名,我姓周,艺名叫星期一,她叫小晴。她先带我到院里井旁刷牙洗脸,她说,这是口古井。果然,喝了一口水,冰甜冰甜的。进了茶室,饭都摆好了,米粥、馒头,还有一盘腌菜。菜味有点怪,小晴解释,你别以为我给你吃的是发霉的剩菜,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叫烂菜,很好吃的。果不其然,吃到嘴里,酸辣臭,蛮有回味的。
吃完饭,她问我,要去哪儿玩儿?我说,没啥计划。她建议,那一起喝茶吧。我们喝着茶,互道身世,我讲自己卖唱的事。她劝我,老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可以考个文工团啥的。我说,形象太差,上不了台面。她回忆说,当知青那会儿,有个姓李的男青年,是你们东北人,也会弹吉他唱歌,凭着这手艺,还勾搭了一个村子里叫小芳的姑娘,结果一回城就把人家甩了。我说,忘恩负义啊,好像听说过。她讲,自己结过婚,错嫁了男人,总爱打老婆,实在忍受不了,最后离婚了。说完,转头向着远处幽幽地感叹,我们这一代人命都不好!我似乎听到山下整个一代好姑娘都深有同感地跟着叹了口气。
山中的日子过得美,白天吃小晴做的饭菜,喝着古井水泡的茶,夜里一梦黑甜,旁边还有个尼姑庵,上早课的木鱼声“笃笃笃”敲起,预告黎明将至。
但是有一天,我茶喝多了,晚上几次起夜,再也睡不着。躺在床上,听见外面的库房里有动静,先是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滑落在地上,凝神细听,又没了。过了一会儿,某扇柜门“砰”地关起来,又安静了不久,传来匀速的有节奏的像是脚步声或者敲击声。我的心脏一通乱跳,有啥东西在门外吗?赶紧爬起来,摸索着把门插好。
回到床上,竖起耳朵,一直等到尼姑庵敲木鱼,心里才踏实下来。第二天,我不好意思问小晴,怕显得我一惊一乍,没见过世面似的。估计是老鼠,据说老房子里还会有蛇常住,基本上与人相安无事。尽管想明白了,晚上还是睡不着,那么均匀且有节奏的动静,不应该是蛇能弄出来的,老鼠小胳膊小腿的,也没那么大力量。到底是啥?想了一夜,木鱼声“笃笃笃”地敲起来,我才恍惚睡去。吃完午饭,本来要出去溜达,因为昨夜失眠,就回屋继续瞌睡。快睡着的时候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外间,推了推我屋门,叫了一声,小周。
是小晴的声音,我刚想回答,听到她自言自语,出去了。然后又进来一个人,小晴的嘴被堵住了,发出呜呜的声音,然后就是急切地喘息声。我的小心脏跟夜里似的又乱跳起来,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怕被人发现在屋里。听小晴低声说有人来了,瞬时又安静下来。不知道他们啥时出去的,反正再没声音了。
我听懂了,小晴在偷情。这是啥话呢,人家是离了婚的。进而想,别人可以找她,我为啥不能找呢?我们孤男寡女同住一院,夜里空山寂寂,岂不是机会更多吗?
今夜三更,嘿嘿!
三更,外间屋里一声怪叫,像是猫,又像是婴儿啼哭。又来了,动静越闹越大了,不可能是小晴他们,茶室又没客人,没必要半夜到这里来幽会。那种匀速的脚步声又响起来,好像在门前还停了一会儿,接着听到低沉的呻吟,一下一下的,好像一个身躯庞大的病重男子辗转在病榻上,似睡非睡地疼痛着。
这时我想起小晴,她现在是一个人睡,还是身旁有别人?她怎样呻吟呢?我是一边怕鬼,一边想女人,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烙大饼,终于睡着了。小晴掀开我被子,嘴里吸着气,她说,冷,钻到你被窝里暖暖。她的身体凉凉的,“哧溜”一下滑进来。我抱紧她,起初不敢动,渐渐地脑子热起来,问她,可以摸一下吗?她不吭声,我的手指从她肩头轻轻滑落在她乳房上,握住,像握着一个剥了皮的鸡蛋,鸡蛋清柔软细嫩,不敢稍微用力,生怕捏出裂痕。乳房在我手掌里温暖起来,我问小晴,这是在做梦吧?她说,是真的。然后“笃笃笃”的木鱼声叫醒了我。我怀里抱的是汗津津的被角,心里空落落的。
不等天亮马上起,一肚子闷气,鬼也不怕了,抓起盲杖,“咣当”打开门,走进外间,我要查查夜里闹腾的到底是啥,墙边摸到一口大缸,里面好像是大米,旁边有一截木梯子,后面戳着几支大扫把,另一面墙堆放着一些大木箱,掀开盖子,里面尘土味发霉味扑面而来,呛鼻子。搜了一圈,没找到棺材板骷髅头,都是些普通的烂家具。真可笑,连个女人都没有还怕鬼。
白天见到小晴,有点怪怪的感觉,梦里摸了人家,心里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我问她,我住的那个木房子过去是干吗用的?小晴说,听说解放前那是个庙,供奉的是啥神就不晓得了,“文革”中改成装木材的仓库了。小晴追问我,咋了,有啥不对吗?我说,没,只是夜里有些动静,应该是老鼠吧。停了一会儿,小晴神秘兮兮地问我,你怕鬼吗?我不怕,眼不见心不怕。她被我逗乐了。
夜里,那个桃色梦又来了,还是问她能摸一下吗?不吭声,这回寻到下面了,越来越湿润,正准备进入,“笃笃笃”,又及时被木鱼声叫醒了。
完了,这下子成连续剧了。
早饭面对小晴,感觉心虚,白天的她倒不真实起来,忽远忽近似影子一般。小晴问我,晚上听见啥老鼠了吗?我说,没,睡得很好,还做了很多梦。梦到什么了?我想了想说,好像梦到自己卖唱挣了很多钱,还接到通知要上春节联欢晚会,春晚舞台上,十几亿人鸦雀无声坐在台下,太紧张!唱歌跑调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就醒了。
她拍着手夸奖,这可是个好梦!等真的上春晚了,你可别忘了我。
躺在床上,我酝酿着连续剧今晚要进入高潮啊,快迷糊了,突然听到有人敲纱窗,激灵一下,连续剧停播了。谁?窗外小晴小声说,别怕,我在周围转了一圈,啥也没有,安心睡吧,接着上春晚。我说,你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大半夜的,快回去睡吧。
她走了,我却再也睡不着。这个小晴好奇怪,一个人住山里,就因为胆子大吗?梦中一起温存的她怎么那么真切,别是个狐狸精吧?